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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手作時光,令人陷入某種催眠般柔軟的安詳···手工編織教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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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手作時光,令人陷入某種催眠般柔軟的安詳···手工編織教程

(原文標題:做東西的人/貓拓 圖/吳怡欣)

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着迷於毛線編織。總是在冬日的夜晚,我回到獨居的房間,打開計算機、叫出等待着我去填滿的檔案,坐在桌燈和屏幕的光裏一針一針編織。紅色的毛線球在腳邊的紙袋裏窸窣滾動,五針下針,一針上針,三針下針……手指記住織目與花樣,竹製棒針在織目裏恆常運轉;圍巾愈織愈長,就彷佛記憶裏那年長長的、永遠過不盡似的冬夜。

那是在花蓮的最後一年。學期裏仍排着零星幾門課,一週裏有兩天必須整理好自己好出去外頭見人。課堂上老師偶然説起:「寫論文時很多人會突然發展出各種第二專長,例如説串珠啊織毛衣什麼的……」説完老師兀自掩嘴低笑,我則被看穿似地在位置上低下頭。

2014年3月,四周瀰漫着一種大規模的倉皇,臉書動態不斷浮出令人心情沉重的消息。那段時間裏,似乎所有朋友都過着相仿的日子:白天上班,晚上在家協助轉發各式訊息,或者背起裝了工作的包包到立法院周遭。我跟着去了幾次,一羣朋友席地坐在八巷的水泥地上,就着不遠處幾盞照明低頭看稿看書。抬頭張望四周便見到灰塵在畫開夜晚的光線裏飛舞。

那年的記憶總夾雜着濕冷的春雨與突來晴朗的炎熱。或許是季節轉換的緣故,我的情緒隨着信息的烽火動盪顛沛。當時我初次接觸到羊毛氈這種素材,329那日走進一間專賣店裏買齊材料,徹夜做了別滿整個揹包的太陽花胸針,翌日遊行時遇到的朋友都送上一朵。

使用有倒勾的氈針反覆戳刺,手中的羊毛便會漸漸凝聚氈化,成為温潤毛茸的形狀;蓬鬆的羊毛纖維既柔軟又有彈性,有黏土般的自由,同時也具有羊毛本身的温度。我很快迷上這門手藝,迷上柔軟纖維在手中成形的觸感,以及戳針刺入羊毛髮出的沙沙聲。那沙沙的聲響在夜裏聽起來特別響亮,宛如七星潭灘上的卵形石礫,在海浪向後退去時所發出的沙沙聲。腦中紛亂的思緒終於在規律的沙沙聲中緩緩平息。

朋友問我,製作羊毛氈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,是不是一面構思着小説?事實,製作過程中我腦中極少出現具體的念頭,而是漂浮着形狀、線條與顏色。像是某種「關機」。平日喧囂殺伐的文字與聲音於是漸漸熄滅、安靜,然後緩緩下沉,陷入某塊記憶的海牀。我就這麼平衡自己,度過整個動盪不安的2014。

聽着羊毛乾燥的沙沙聲時,偶爾會浮起幾幕遙遠的零星迴憶:年幼的我坐在地上,奶奶在鵝黃色的燈光裏踩着縫紉機;或是趴在桌邊看奶奶裁布,撿了剪下來的布邊排在一起玩;再長大一點之後,幫奶奶穿針成了我的工作,然後拉把椅子坐在奶奶身旁,花幾小時看縫紉機的縫針如何咬進布里。彼時還沒學會寫字的自己已經開始亂翻奶奶收東西的寶貝盒子,央奶奶給我幾段好漂亮的蕾絲和碎布,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給芭比娃娃做衣服。小時候的我在心裏想,我想要跟奶奶一樣,成為一個很會做東西的人。

每隔一陣子就有朋友玩起「説一件十年前你自己不會相信的事」的遊戲。看着他人波瀾萬丈的回答發笑時(妳結婚了/你結婚了但不是跟你現在身旁這一個/竟然當上了○○!/比十年前還肥十公斤!)不免想及自己貧乏的人生,若要代進這則運算裏恐怕也只有「成為了一名手作者」這回事。

但其實,也並不那麼意外。

後來我只是持續製作着羊毛氈。焦慮的時候,不安的時候,低落的時候,憤怒的時候。當然尋常的時候也做。我拿出羊毛與工具,在反覆的機械性動作裏陷入某種催眠般柔軟的安詳。那年織好的圍巾仍摺疊在躺滿冬衣的收納箱裏,我仍記得手指摸過整齊織目的觸感,記得那年冬天是怎麼拆了又織織了又拆,漸漸變得愈來愈長的紅色圍巾。